文/張烽益(台灣勞動與社會政策研究協會執行長)

　　高科技產業的勞工，一直以來勞工加入工會的比例就很不高，在台灣，不管是科學園區的半導體產業內幾乎沒有工會存在，而新興軟體新創產業也是沒有工會介入空間，至於目前方興未艾的外送平台之下的外送人員，近來因各外送平台片面調降報酬，使得外送員籌備成立全國外送產業工會。

　　高科技產業的發展創造了許多新的財富鉅子，而高科技產業也批著光鮮亮麗的未來感，讓許多勞工趨之若鶩，紛紛想擠進高科技明星產業的大門。

　　在美國，也發生2021年取代亞馬遜創始人貝佐斯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------特斯拉電動車(TESLA)執行長馬斯克(Elon Musk)，因為反工會的言論與行為，最近被美國「全國勞資關係委員會」(NLRB)認定違法，必須刪除這些言論與回復勞工工作權。特斯拉總共僱用了4.5萬名員工，2018年時，馬斯克在推特上發文，如果通過過半數員工加入工會的投票，將取消員工的股票選擇權，這反工會聲明，被NLRB認定違法，必須刪除該貼文，並且公開聲明所有員工都能享有該權益。另外也有一名員工組織一場名為「特斯拉的公平未來」活動而被開除，也都被NLRB認定違法解僱，必須回復原職。

　　由世界第二富豪貝佐斯(Jeff Bezos)所創辦的世界最大電子商務購物平台「亞馬遜」(AMAZON)，全球約僱用了65萬名員工，2020年市值超過一兆美元，是美國第二大的私人企業，不過，亞馬遜一直沒有員工加入工會。美國的工會組織方式與台灣非常不同，由於美國並沒有企業內工會的存在，因此，美國的企業內勞工是必須透過秘密無記名投票的方式，加入外部的全國性產職業工會，只要投票過半同意加入該工會，該工會就贏者全拿得到該廠所有員工的代表權，也就順理成章成為該工會會員。

　　約有十萬名會員的美國「零售、批發和百貨商店工會」(Retail, Wholesale and Department Store Union，RWDSU)，最近就針對亞馬遜位在阿拉巴馬州貝瑟默（Bessemer）的「訂單履約中心」（fulfillment center），其實就是龐大的物流倉庫的5800多名員工，進行工會投票。依招美國的全國勞資關係法，RWDSU必須先取得這個中心的5800多名員工當中百分之三十員工的具名聯署後遞交給NLRB獲得確認後，從今年2月8日起，由NLRB來舉行全體員工的無記名秘密投票，投票期限是七週，在3月29日前完成投票，由NLRB負責開票確認。

　　結果，投票結果是有2536名工人參與選舉投票，其中1798名工人反對組建工會，僅有738名工人表贊成，工會無法獲得「半數+1」的贊成票數而功敗垂成。雖然，RWDSU工會立即於4月9日上訴到NLRB，認為亞馬遜公司以營造不友善氣氛下威嚇員工的方式干預投票，認為亞馬遜涉嫌不當勞動行為，提起重新投票，不過此案依然在NLRB的審理當中。

　　亞馬遜上一次的工會投票是2014年由國際機械與航太工人工會(IAMAW，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Machinists and Aerospace Workers)針對德拉瓦州的亞馬遜物流中心的三十名員工進行投票，結果有27人投票，21人反對，6人贊成。這次RWDSU發動更大規模的工會投票，並且在美國新任總統拜登在推特上也公開以影片大聲疾呼:「Every worker should have a free and fair choice to join a union」，力挺勞工並要求資方不能干預的情況之下，依然是無法打破亞馬遜「零工會」的現象。亞馬遜公司的發言人認為，公司長期聽取員工的聲音，不斷地改進工作場所安全與提高薪資待遇，因此亞馬遜的勞工習慣於直接與公司直接面對面協商，並不偏好透過工會的三方協商機制。

　　亞馬遜約有17萬的臨時性的時薪工作者，每周排班不超過30小時，時薪約為10到15美元(目前美國聯邦政府的法定最低工資7.25美元)，佔了亞馬遜所有65萬員工的26%。亞馬遜這個創造出世界首富的電子商務高科技公司，事實上是以大量時薪工作者與不穩定就業所構成的血汗企業。

　　不過很無奈的，美國因為傳統製造業的蕭條，再加上2008年經歷的雷曼兄弟所引爆的金融風暴，造成許多人因失業繳不出房貸而流離失所。甫獲得今年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等三項大獎的電影《游牧人生》(Nomadland)，深入刻劃當前美國中西部關廠勞工，沒屋可住，只能開著露營車到處游牧尋找臨時性工作維生的社會困境，很諷刺地，他們能夠找得到最好的工作，居然是到亞馬遜的物流中心當臨時工，由此可窺見美國經濟低迷之下，底層勞工的無奈與悲歌。

　　回到台灣的現實，科學園區內的高科技產業，都是全職受僱勞工，不像目前發展中的平台經濟的工作者，其是否受僱都還有法律的模糊地帶爭議。科學園區內的企業，長期以來，無論傳統企業工會或產職業工會的形式，都無法對員工產生吸引力，透過工會協商來形成勞資共識，是不是唯一管道？勞工團結是否有其他方案？這都是工會組織必須深刻反省檢討，不能一昧指謫科技新貴沒有勞權意識。

　　再者從本文所描寫的亞馬遜的員工「無記名」投票加入外部產職業工會過程，來對照目前台灣以三十人「現身」籌組內部單一企業工會，「美國過半vs台灣三十人」，但到底哪個方式比較有利於勞工加入工會，值得省思。美國採取先投票過半後 → 全員入會(美國有27個州立法right to work law排除全國勞資關係法，不強制全員入會)，過半是考量協商代表性所設定的前提條件，之後全員入會是促進工會團結與實力，二者缺一不可。

　　台灣在2011年新集體勞動三法修改後，賦予企業內勞工過半加入產職業工會的新組織模式，近年來，空服員、醫師、外送員等勞工紛紛籌組相關產職業工會，似乎成為新的工會組織途徑，這種新組織模式，到底台灣企業的資方、管理者與勞工如何看待？而勞工行政與法令體系，又該如何配合修正，恐是未來要面對的挑戰。

本文刊載高雄市產業總工會《工議》6月號第72期